劉醫師心理話
睡美人的身心症 (下)
2023-04-24

第一章 睡美人

"我很少像這樣躊躇不前. 才到房門口已經微微產生幽閉恐懼. 我想掉頭. 但大家魚貫前進,我想脫逃也來不及了.
我看到諾拉躺在我右手邊的床上。她大概十歲。因為逃難的原因,瑞典有關當局無法證明他身分,得知他真正歲數,紀錄上是2歲半. 我來的時候就好像知道會看到甚麼,但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. 已經有五個人和一隻狗走到床邊,她像是完全沒注意到我們,文風不動地閉著眼睛,神態平靜。"

蘇珊醫師去探訪了這些孩子,並將故事寫出來. 她事後發現,這些故事的內容的了解,與探訪的過程所得到的經驗,是對孩子有幫助的。比如我們很難相信,這些孩子逃到瑞典,認識身邊的人並在此生活,但每天冒著會被瑞典遣返的可能,一次次的審核是為了確定你是不是該被遣返,而不是你該被留下的審問,而因為父母不識字,政府寄來的信件,是由這位孩子讀的,再告訴父母,政府告訴我們甚麼,而不是父母來告訴孩子甚麼

"諾拉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,她穿著粉紅色洋裝和黑白相間緊身褲,頭髮濃密,富有光澤,皮膚十分蒼白,像吃了毒蘋果的公主. 透出病態的地方是伸進鼻子用膠帶固定住在臉頰的鼻胃管,而她唯一的生命跡象,是微微起伏的胸脯。
諾拉的眼瞼翻開時,眼球會上翻,這是貝爾現象,是閉眼睛的正常反射,所以我看到的是這孩子抗拒睜眼的證據? 這到底是無意識的反射動作,或是無意識的主動拒絕呢?"
(按: 就好像在這些難過的抗拒感之中,有一種溝通在進行)

這些放棄生存症候群,醫師給了個美麗的名字: 睡美人,孩子們像是活著與死去分不清楚的人,生命經驗的累積影響,心靈被帶去居住在他方(可能借用winnicott的說法背景來比喻的話,是過度使用而變得強迫性的心智mind,帶著如幼兒般無法成長的心靈psyche,共築一個逃難的世界,比如夢,比如症狀,比如與世界格格不入的人格),不再居住於這個身體裡,自然也不再居住於這個世界

但是積極面來說,這是生命找到出路的意思,如蘇珊醫師相信說,這是一種語言,是跟這個世界溝通的不同語言,表明自己的遭遇。這令人想起,比如自殘行為在身上劃破皮膚,所帶來的解放感。等待著被傾聽與接收,等待著溝通.

身心疾患者、精神官能症患者、精神病患者,相信的其實也一樣是所有人所相信的: 自己相信的世界。所以,不要說這些現象是心理有毛病,實情上,都是為自己生命打造出來的一條路,服務本質上並無兩樣,風景不同而已。只是,無路可走的感覺,仍然要走下去時,就好像只能被困在自己的世界裡,像一個睡袋那樣保溫著受凍的自己。

我們的心靈住在我們心智所為自己累積與準備的世界裡,這是我們的人格我們的家,我們需要研究自己的世界-人格,就像我們研究我們生存的星球那樣, 研究我們存在於中但不知情的世界, 一如潛意識的意涵,帶有生命早期的訊息,生命早期如何逃難的訊息,在解凍的那天,會是古老但又新鮮的生命的開始與繼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