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情提要:
詹姆斯.達菲先生.痛恨任何造成精神上或肉體上失序的事物。...他的臉孔看起來很嚴峻...他用那對黃褐色眉毛下的眼睛,打量著世界的模樣,給人一種感覺,彷彿他隨時都準備好要去接納他人的懺悔,但卻總是大失所望。他對自己也保持著一個安全距離,總以懷疑的眼光,看待自己的行為。...有一天晚上,他在羅湯塔劇院看戲,碰巧坐在兩位女士旁邊。...坐在他身旁的女士,...一張五官鮮明的瓜子臉。深藍瞳眼,目光堅定。在她凝視的時候,給人一種高傲的感覺,但其凝視的瞳孔隨之刻意迷失於虹彩之中,因而轉瞬之間,流露出一種極端敏感的氣質來。她的瞳孔很快就恢復鎮定,這種半遮半掩的揭示也歸因於她的理性自制。...
...他鼓足勇氣,約她見面。她應約而來。這開啟了往後頻繁的約會;他們總是選擇在晚上見面,在最僻靜的地方一起散步。...漸漸地,他的思想和她的便結合在一起,難分彼此了。他借書給她讀,提供她不同的見解,也和她分享知性的生活。她什麼都聽他的。有時候為了回應他的理論,她也會舉自己生活中的實例來相互印證。帶著近乎母性的關懷,她鼓勵他盡量放開心胸。她成了他告白的對象。...
...他經常造訪她在都柏林郊外的小別墅;...那靜謐漆黑的房間,那四下無人的獨處,和那猶裊繞在耳際的音樂,將他們緊緊地結合在一起。這種契合的感覺叫他欣喜若狂,這種感覺調和了他原本有稜有角的個性,提升了他的精神生活。...但是在他逐步點燃伴侶的熱情時,他聽到一種詭異非人──但又千真萬確是自己──的聲音,呼喚著他,必須堅持自己靈魂裡那無可救藥的孤獨。那聲音說:我們不能放棄自己,我們要作自己。有一天晚上,希尼可太太興奮之餘,於是激動地牽著他的手,貼到她的臉頰上。這種親暱的交往終於結束了。達菲先生嚇壞了。....後來他寫信約她見面。但他希望他們最後的見面,不要受到先前尷尬的感情告白影響,...他說,人與人的結合,必然以悲劇收場。...希尼可太太神情激動,顫抖不已。達菲先生恐怕她又再次崩潰,於是匆匆告別後,即迅速離開。幾天後,他收到一個包裹,內有他的書籍和樂譜。
以下開始,憾事一樁 (四):
流水四年,一晃即過。達菲先生恢復他過去一成不變的生活。他房間的擺設依然反映著他內心的井然秩序。...和希尼可太太分手後兩個月,他在紙條上寫了下面這句話:男人與男人之間不可能有愛情,因為他們不能有性生活;男人與女人之間不可能有友情,因為他們必須有性生活。...
一天晚上,...他在十一月的暮靄蒼茫中快步疾行,...一回到家,他立即走進臥室,把報紙拿出來,就著窗邊微弱的光線,重讀一遍那則新聞報導。他輕聲地讀著報導,就像一位神父,蠕動雙唇,讀著〈分離〉的祈禱文。這則報導內容如下:
※※※
一樁慘案:
一位婦人在希尼閱兵廣場車禍致死
...有證據顯示,死者在企圖跨越鐵軌的時候,被由京斯頓十點整開出的慢車迎面撞上,因頭部和右側身體受重傷,不治死亡。
火車司機,詹姆斯.藍濃說,他已經在鐵路公司服務滿十五年了。月台守衛的哨音響起後,他就開動火車。一兩秒鐘之後,他聽到有人大喊大叫,便將火車停了下來。火車當時的速度很緩慢。
火車月台的搬運工皮.杜恩說,火車啟動的時候,他看到一位女士正要跨越鐵軌。於是跑過去向她大叫,但是在他到達之前,她已經被火車頭前的保險桿撞倒在地。
一位陪審員──你看到那個女人跌倒嗎?
證人──有。
...市立都柏林醫院的助理住院外科醫師哈爾品說,死者的兩根下排肋骨骨折,右肩嚴重挫傷。跌倒時,頭部右半邊受到撞傷。對常人而言,這樣的傷害應還不至於造成死亡。根據他的說法,死亡的可能原因是休克和心臟突然停止跳動。
彼得森.芬利先生代表鐵路公司,對這件意外事件,深表遺憾。該公司向來採取一切可能的預警措施,防止民眾不走天橋,任意跨越鐵道。因此在每一個車站都立有告示牌,同時在所有的鐵路平交道也都裝有專利設計的彈簧門。死者習慣在深夜穿越月台與月台之間的鐵道。因此,根據其他所有的情況判斷,他不認為鐵路公司應負任何責任。
住在希尼閱兵廣場李歐村附近的死者丈夫,希尼可船長,也出面作證。他說,死者是她的妻子。事故發生的時候,他不在都柏林,他在當天早上才從鹿特丹趕回來。他們結褵二十二年,婚姻生活一向幸福美滿,但大約兩年前,他的妻子開始染上酗酒的惡習。
瑪麗.希尼可小姐說,最近他母親經常在深夜出去買酒。她作證說,她試著和母親理性溝通,也勸她去參加戒酒班。她在事故發生後一小時,才回到家。
陪審團根據醫事報告做出裁決,無罪開釋藍濃先生。
助理驗屍官說,這是一件非常不幸的意外,並對希尼可船長和他女兒,表達最深的關懷之意。他敦促鐵路公司要採取更嚴密的措施,以防止未來再發生類似的事故。所有相關的人員皆無罪。
(劉又銘按: 母親或所愛的死亡,這可怕的事情,嬰兒或人能夠做甚麼呢,是落入深深的罪惡以求解脫失落,或是提供無罪的逃脫因為那恨意會將自己摧毀呢...如果沒有通過恨的情感的發展階段,而只能停留在所說的無情的愛階段,這幾乎就是種摧毀,此時恨等同於無情的愛(會帶來摧毀),而不是有意義的愛(關懷); 在無情的愛的恨之下,恨等同於摧毀;在有意義的恨之下不摧毀而是代表一種與客體間的傷痛關懷,我們可以恨奪走所愛的環境,這樣保持連結著)
(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