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叔敖為幼兒時，出遊，見兩頭蛇，殺而埋之；歸而泣。其母問其故，叔敖對曰：「聞見兩頭之蛇者死， 嚮者吾見之，恐去母而死也。」其母曰：「蛇今安在？」曰：「恐他人又見，殺而埋之矣。」其母曰： 「吾聞有陰德者，天報之福，汝不死也。」及長，為楚令尹，未治而國人信其仁也。（《新序．雜事一》）

大家還記得這篇小時候讀過的孫叔敖殺兩頭蛇的故事嗎? 你又還記得小時候讀過的感想嗎? 劉醫師今天來重新說說這篇故事，以在精神分析學習中所認識的心理學，來跟這篇故事連連看，有意想不到的新註解喔~而且，會分為幾篇文章，來談談這其中許多意想不完的奧妙~我們慢慢來說說看，像嬰兒認識世界那樣地慢慢爬~

大意是說，孫叔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，一天出去玩，看到傳說中的兩頭蛇，聽聞人家說看到兩頭蛇是不幸的徵兆，看到的人會死掉，孫叔敖嚇得想逃走，但轉念又拿起地上的石頭打死了兩頭蛇，也把屍體埋起來。孫叔敖回到家裡，想到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，放聲大哭，媽媽聽到了，來問他為什麼哭呢? 叔敖說: 聽說看到兩頭蛇的人都會死掉，我剛剛看到了，我想我會死掉，我怕要離開娘了。母親就問: 那條蛇現在在哪裡呢? 叔敖回說: 怕其他人看見也被害了，我把他殺了埋起來了。媽媽說: 我聽說像這樣有積陰德的人，上天會給予賜福，你不會死的。孫叔敖果然沒死，好好地長大了，而且還當了楚國的地方官，當官之時他並不需要特別費力治理，人民就很相信他的仁慈而願意聽從治理。

小時候聽這故事，以為只是善有善報的故事，長大以後來看，才感覺這是一篇事後討論人的攻擊性與存活性的故事~是一篇長大後，事後解釋童年時發生的害怕與保護自己的故事

孫叔敖聽說過可怕的兩頭蛇，當又出現在自己眼前時，就像是一種人類天生害怕會奪走自己性命的力量，又出現在眼前；之所以說又，是因為要說的是，早就已經在聽過這些故事的時候，內心裡的安全感早就被殺死過一次，是不是呢? 只是在事後才能感覺得到，自己必死無疑的確信，這就是像是人長大以後，卻會有種莫名的對考試、或是失敗，有種莫名的恐懼感，那樣的情景。這麼多年來，你試著忘卻，好過社會上的日子，但是卻總是可能有種提心吊膽，深怕著某種失敗的厄運會降臨在自己身上~因為，兩頭蛇早已透過故事的聲音，在你的腦海深處中咬住自己不放，這算是一種中毒吧~

而那兩頭蛇是甚麼呢? 可以有好多種可能可以想像，在此，我第一個想像的感覺卻是，被嚇哭的感受。我連結到了，嬰兒的哭泣。
當嬰兒出生在這世間，突然沒有了溫暖的母親子宮的擁抱、突然通過狹窄而擠壓的產道、突然進入一個光亮刺眼、吵雜、陌生的空間(那就是母親身體以外的世界)，出生的嬰兒第一件事是哇哇大哭。嬰兒哇哇大哭的形貌，在那大哭的樣貌之中，有著不為人知的感受。

不為人知啊，的確沒有人能夠知道，嬰兒在哭甚麼，是不是害怕呢。但嬰兒的哭泣，的確就是出現在它和世界的第一次接觸關係的裡面，雖然這已經是事後來解釋了，也就是用上想像力為嬰兒的樣貌披上外衣，稱這種哭泣有著不為人知的意義，後來也許有人說，這叫做一種，誰也不知道也無法談起的恐懼，因為嬰兒的確是不知道自己怎麼了，沒有人能夠在自己出生的當時，就明白自己怎麼了，而那是一種事後想起來，覺得不明白的感覺，甚至，根本想不起來，只有一種透明、空白、遺忘的感覺。

你會害怕不明白的感覺嗎? 會的，對不對? 就像是孫叔敖面對兩頭蛇，多麼害怕恐懼，不想遇到，想把他打死，隔離在自己的世界之外，這是一種你在奮力求生的面貌。在這裡，孫叔敖的攻擊與求生，就像是嬰兒的哭泣與呼吸。這也是一種兩頭的生物，一邊害怕著，一邊鼓舞著；一邊毀滅，一邊存活；一邊困惑著想知道，一邊卻畏懼著不要想起來。這些，都其實共生在同一個身體裡。

今天是兩頭蛇故事的第一段。我先在兩頭蛇的故事中，想像人類的出生時，那不容易看到的，活在嬰兒內在的兩頭蛇，而且這種兩頭蛇，也不容被成人所看到，凡看到者，會有如瘋狂般地死去。這是在說，人類的文明發展，是如何地害怕人類的原始本性嗎? 文明與原始，又像是另一種慢慢長大的兩頭蛇~我們人類，如何因為無名的害怕，而在自已互相反覆毀滅中成長，卻遺忘了這原本都是自己的一部分，活在一起，共用一個生命的事實呢? 如果是怕得遺忘了，那該如何讓這樣哀傷的人類命運，得以嘗試改變呢?

在接下去的故事，會試著談談母親的愛，或許這是原始與文明，共同發展出來的，人類給自己的禮物，能夠陪伴自己長大，而不再只是透過害怕與毀滅的反覆，而變得強壯而已~